竹伊季和章钧冉来唐门找到了夭海煦,本也不急着走,竹伊季自然更是想多陪陪夭海煦。
章竹二人便也趁此机会在唐门游览一番。
有时候四个人一起去某处散步观景,有时候三个大男人为唐君焰烹饪饭菜,把小家伙喂得大快朵颐。
章钧冉和竹伊季还会和唐君焰切磋武艺,教他不少与人对战——特别是与天策和长歌这两个门派对战的技巧。
趁章钧冉和唐君焰切磋的时候,夭海煦便问竹伊季:“你和军爷,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竹伊季的桃花眼就弯弯地浅笑起来。
“章大哥说他也喜欢我。”
“是嘛,那太好了。”夭海煦也笑了,他们两个,章钧冉和竹伊季,一个英武,一个俊雅,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便是那么合适而悦目。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看不见的红线,将那画面渲染得越发有如暖春。
听到竹伊季这样的回答,夭海煦的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件事。
自然是替他们两个高兴的。
只是转念想起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难免神伤。
为了彼此着想,这件事和那个人,夭海煦已经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向竹伊季他们提起。
而竹伊季他们,也仿佛默契般,又或者本就不愿意,同样不再向他提起。
夭海煦竟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差一点连性命都丢了。
他想通常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不会再害怕失去什么。
所以也让他对于某些事情不会感到太过心痛。
毕竟,即便他再不理智,想杀他取他性命和利用他的感情比起来,还是前者更为过分吧。
虽然从无情这一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但一脚踏进鬼门关之后再出来,事关存亡,无论如何都冲淡了他心上的疼痛。
当然还有功不可没的唐君焰。
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个清澈聪慧的孩子,是上天悲悯开恩,赐给他的珍宝。
明亮而温暖。
和竹伊季的存在有相似的意义,却又彼此不同而无法相互取代。
夭海煦不愿意失去他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
而竹伊季现在已经有了章钧冉。
当然夭海煦觉得,这不会影响到他与竹伊季之间的羁绊。
这两点的同时成立,让他可以放心地将更多的心神放在唐君焰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清澈聪明的孩子都会有些孤独。
但至少唐君焰是如此。
除了有个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唐傲侠。
或许唐门子弟,孤独者众。
以夭海煦这些时日在唐门的所见所闻,唐门内部的利益牵制,不但涉及到商业贸易,更加上与门派各方面都千丝万缕的暗杀组织,暗潮汹涌,杀机四伏,必然使得唐门子弟之间,即便有血缘关系,都很难有什么推心置腹之人。
人如其名、一身侠气的唐傲侠在门中已经多少算得上是个异类了。
这真的不是一个看起来像竹林里悠然无虑的熊猫们一样祥和的门派。
暖湿的雨雾笼罩之下,有无法见光的形色,缄默浇薄地幢幢隐现。
君焰,我不会让你变得像他们一样的。
你应该永远清澈聪明。
而不该被淹入那片暧昧模糊之中。
所以就由我来守护你。
夭海煦的这种感情,大概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唤醒的……所谓父性?
唐君焰终于亲手做出了第一只机关小猪。
他在小猪的一条后腿上刻上了“唐君焰”三个字,把它送给了自己最喜欢的海煦哥哥。
他从小到大、有生以来最喜欢、最不想和他分开的人。
机关小猪十分精巧,不但栩栩如生,更奇特的是,竟能口吐人言。
尽管它会说的只有一句话。
每隔一段时间,夭海煦就会听见它一边跑圈一边说:“主人,我好无聊啊。”
唐君焰说他还要再做一只能帮自己制造机关子弹和弩箭子弹的机关小猪。
送给夭海煦的第一只,因为夭海煦并非唐门弟子,用不到机关和弩箭,就省去了这种功用。
夭海煦有时就会在一旁帮着唐君焰摆弄那些机关零件,简单地帮些忙,陪着他把第二只机关小猪做出来。
时日就在这样的细微与琐碎之中不急不缓地流淌。
随后就到了竹伊季和章钧冉来向他们辞别的日子。
竹伊季向唐君焰道:“等海煦哥哥带你去了秀坊,你们就可以一起来长歌门找我。”
唐君焰喜欢海煦哥哥的这两个朋友。
伊季哥哥和钧冉哥哥。
唐君焰喜欢他们做给自己吃的饭菜,也喜欢他们的人。
他还说,他和海煦哥哥以后要像钧冉哥哥和伊季哥哥一样。
竹伊季闻言讶然,神情微妙地看了看夭海煦,又与章钧冉相视而笑,只道,好,我们等你长大。
夭海煦只是不太当回事地想着,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但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到时候只怕赶都赶不走。
那日的唐门也下着细密的雨,宛如离情别绪。
远处不知名的山峦绵延起伏,在深灰色的雨幕中静默无声。
不知道藏在那静默与深灰之中的究竟是什么。
竹伊季和章钧冉辞别夭海煦和唐君焰,离开唐门,一起回长歌门。
山水迢递,对他们两个来说,途经的也不过都是些风花雪月。
对于高昀蓠吻了自己的唇角这件事情,黄子翾事后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产生任何抗拒、厌恶或者不适。
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把高昀蓠换成另一个男人……
无论是谁黄子翾都只会一心想杀了对方吧。
就连黄子或故意对他做出一些过于亲昵甚至堪称轻浮的举动时,他都只想把黄子或狠狠揍一顿。
一直以来黄子翾都只以为这是童年阴影的关系。
现在想来那似乎不是唯一的原因。
等一下,黄子或那样对他本来就很奇怪好吗?!
就算是普通的兄弟之间,同为男人,哪家的哥哥会像黄子或对他那样对自己的弟弟?
所以——为什么只有高昀蓠没有不妥?
黄子翾甚至觉得,自己“梦见”过不止一次与高昀蓠之间比那唇角的一吻更为亲密的接触。
所以难道他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高昀蓠不但长相英俊,而且性格也比他黄子翾容易亲近得多。
在此之上,高昀蓠甚至从未对黄子翾之外的人表现出过相同的兴趣。
所以如果黄子翾是个女人,说不定会强烈地被高昀蓠吸引吧。
只可惜他不是女人。
虽然问题也并不在性别上。
如果有人问黄子翾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大概就是和自己的父亲一起生活。
一直,生活在一起。
只是这愿望在清醒时,显得格外的残酷。
噩梦重又开始出现。
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心底蛰伏的记忆进一步地苏醒了。
黄子翾的手被一个女人紧紧地攥住。
紧到甚至令他疼痛。
梦中以他的力气,无法挣脱那样有力的桎梏。
直到那个尸人在血泊中再也不会动弹,他的手才被女人放开。
他冲过去扑倒在尸人身上,摇晃着那具身体。
殷红的血色染满他的双手,浸透了他的视野。
他徒劳的哭喊在梦中没有一丝声响。
听若惘闻,无人理会。
他的眼角流出红色的液体。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包括血泊中的那个人。
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黄子翾惊喘着从噩梦中醒来。
昀蓠!
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发着抖,然而高昀蓠却不在。
昀蓠,昀蓠,昀蓠……
强烈的依恋毫无防备地涌了出来。
黄子翾用棉被裹紧自己清瘦单薄的身体。
被渴望与依恋淹没。
如同念诵咒语一般,黄子翾不停轻声地叫着“昀蓠”两个字。
仿佛这个名字能帮他驱散周围与心上的恐惧与黑暗。
第二天高昀蓠要回谷外自己住处时却受到了一点阻挠。
黄子翾也不说话,只是攥着他衣服上的一角不肯放手。
“子翾?怎么了?”
别走。
不要丢下我。
一个人。
黄子翾垂着眼睑,满脸不自知的泫然欲泣。
高昀蓠道:“发生了什么?我陪你好不好?”
黄子翾立刻点了点头。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黄子翾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点头。
“乖,不怕,有我在,我陪着你。”高昀蓠轻轻抱住黄子翾,“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好不好?”
怀里的黄子翾猛烈地摇起了头。
高昀蓠诧异地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却被黄子翾重新抱了回去。
以一种抱紧了不肯放手的姿态,生怕高昀蓠跑掉。
高昀蓠哭笑不得。
“子……子翾,你这样,我很……”
很为难?
黄子翾抱着男人,抬起头,眼神无辜而又忧伤。
“不是……”
是忍得很辛苦啊笨蛋!
在黄子翾被黑暗折磨的时候,高昀蓠正在被自己的情欲所折磨。
黄子翾轻声而期期艾艾地说出:“你……你不要回去……”
下一个瞬间两个人就一起重重地跌在了床上。
高昀蓠抱紧了怀里的人,把脸深埋在对方看不见的一侧。
行,我明白了,我不回去。
他只能用力抱紧他,不让他看见自己泄露出情欲的眼神。
拼了命一般地紧紧抱着。
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